2016年10月30日 星期日

[心得]《驟雨》、《怒》、非沖繩導演的沖繩電影,以及誰是沖繩人、外來和代言的老問題

  
1. Daniel Lopez《驟雨》(カタブイ)
 
瑞士導演Daniel Lopez在沖繩生活超過十年,選擇了當地復興傳統市場的饒舌阿嬤、搖滾樂手、空手道、琉球舞踊等在各領域深耕專業的受訪者,讓他們藉由對自己工作的理解與執著,拼合出導演多年理解的沖繩文化精髓,並認為這些人是藉由在實作與生活中保存自己的文化,來抵抗現實上美日兩大強權的暴力。
  
每位受訪者的確都沒有直接談他們心目中的沖繩是什麼。如琉球舞踊的宮城茂雄(因為覺得是個可愛的小帥哥就去查了他的名字哈),談的是像傳統舞蹈這種無形文化財因為是身體的技藝,不能完全被文字紀錄,理解和表現都不可能百分之百複製,因此表現形式在傳承過程中必然會微調,但文化的核心是不變的。這件事在全世界的無形傳統文化都是如此,但確實需要對自己的技藝有相當的學習和熱愛才能這樣說而且說得有力量;空手道道場老師在談怎麼教小孩的時候,只是淡淡說嚴格訓練與輕鬆放手之間的拿捏,卻說出了某種沖繩人的彈性;即便是表現對殘酷戰爭憤怒的雕刻家,談的也是非常自身的事因為特意帶來沖繩的徒弟被美軍戰車輾斃,他有很強的虧欠感而決意創作長幅大型作品,而未強調其對政治現況的敘說。
  
但冥冥之中導演剪的片段,能讓觀眾感受到他們在談的都是同一個文化的根本,都具有某些特性,那是如果不用這麼多人的實作案例就沒有辦法證成的。硬要用我拙劣的語言去表現的話,我只能說出他們的性格是「認同堅定但邊界柔軟」吧,也就是他們未必直接,卻清楚自己的堅持,藉由在日常中認真實作自己的文化傳統來告訴你,我們是這樣的、我們不會屈服,而這就如導演末尾引述的墨西哥作家所言:「自由不需要翅膀,需要的是根」,沒有自己的思想根源,就沒辦法與其他思想對照,也因此沒有絕對與相對的二分,是堅定而非無我導致真正的溫柔。
 
對我來說,導演呈現出沖繩的這一面非常美。
  
針對如何呈現沖繩文化的細節,我認為它最可貴的地方之一,在於導演雖然為了呈現每位受訪者日常生活與其深厚文化根源的關係而大量提到一些專有名詞如トートーメー(祖先牌位)打ち紙(紙錢)、ウートートー(拜拜)、獅子舞等等,但他相對而言真的只用非常小的篇幅來解釋這些文化細節,這讓這些專有名詞不至於因為過度凸顯而顯得有點表面甚至獵奇感,而是用非常自然且深刻的方式被呈現出來。
但作為希望也給歐洲看的作品,這當然很難取捨。映後座談我問導演這些名詞怎麼決定要放多少解釋,是否擔心過歐洲觀眾會因此而很難進入狀況?而他的回答也很有趣:他確實在初期剪接時,與瑞士的剪接師遇過意見不合的情況,剪接師曾經想將文化內涵很深難的盂蘭盆節段落拿掉,導演則覺得不該拿,又花了很多時間去學習了解,才證明那些是沖繩文化的核心把他們保留在最後的版本裡。
 
此外導演也在作品裡清楚呈現自己「久居沖繩的外國人」的身分位置,訪談中多次收錄受訪者呼叫他ダニエル,像在向導演叮嚀什麼,以及如片尾提到將剛出生的小孩取名為琉生時順便提到自己不可能也無意成為沖繩人,這個作法非常謙虛,卻也積極而有效可以說導演已經預先考慮到影片必須反身性的呈現自己與沖繩的關係,以及自己如何理解這些關係,因此也絕對比起客觀全知的角度更有說服力。
 
純粹就一部紀錄片的敘事與實驗性而言它或許只能算是中規中矩的好看,然而作為一部希望捕捉沖繩文化與認同關聯的作品而言,我認為導演不僅抓住了沖繩文化很深刻的核心,也恰到好處的呈現自己與沖繩關係的必然有限和只有自己的位置才有的可能。我甚至有把握說,如果哪天這部片在沖繩放,導演表現沖繩文化的敘事方式應該對大多數沖繩人會是能夠接受的。
  
 
 
2.《怒》中的沖繩場景
 
似乎很少台灣影評談《怒》的時候會特別討論裡面關於沖繩的部分,大家最常從信任與信任崩解談,這絕對正是它之所以很精彩的部分,也已經很多人寫,而沖繩問題則是常被與另外兩段性少數、性工作並列的結構困境,被認為雖然重要但並非作品核心。
先說結論:我個人覺得,美軍性暴力的部分與後續延伸算是處理得不錯,但在那霸市內遊行的場景有點草率,甚至可以說是有點危險。
 
 
原作者吉田修一曾經在訪談中表示自己是盡可能努力想像了沖繩的狀況。[1]單從美軍性暴力的隨機性,以及事後受害者本人難以公開控訴也有不少相關難以被人揭發,以及辰哉痛苦的心境轉則(當然也是演員演得好)等等,都算處理得精緻且毫不大意,至少與我或許有限閱聽各種相關討論的理解很相似(但說不定整體劇情編排也有種將沖繩的性暴力當成議題從外部關心的感覺?)
在沖繩所受到的結構性歧視之中,以安保之必要為前提認為「沖繩是為了全日本國民這個全體(不被中國北韓攻擊)而沒辦法只好犧牲的部分」,小泉不是沖繩本地人而是從日本移居這個身分,相對於本地人受暴其實拉開一種張力,直接探問這種性暴力的存在與美軍的關聯。
 

但回過頭來說,不知道大家看到辰哉跟小泉道歉的時候,第一反應是否也是「為什麼要道歉」?雖然瞬間就猜到這個安排應該是想要處理年輕人對基地問題的看法,但可能是與前一個畫面的跳接太快,而仍然不免讓人覺得突兀。
 
世代的差異確實存在,我也很訝異作者願意在作品中嘗試處理,但在我認識的沖繩同學之中,有平常未必大量聊政治的朋友,講起歷史上沖繩遭受的不平等仍然義憤填膺的人,也有社會系以基地民調為學論的學生,在提研究計畫的時候把其實立論很弱的支持基地論述,以一種正反都提了所以我客觀的方式處理的人。
而另外一個是問題是,如此短促幾十秒的基地抗爭畫面出現了高江與嘉手納兩個抗爭標的,雖說藉由電影的人氣可能激起關注基地問題,但比對本土媒體上沖繩問題的能見度,是否可能讓觀眾簡化基地抗爭,如:沖繩人的反對基地希望基地全部撤走,或簡化成多數老一輩對多數年輕人的對立?

無論如何,田中跟辰哉說的「我雖然不敢說我跟沖繩人民站在一起那種漂亮話,但我敢說我一定會跟你站在一起。」(先不論結局看起來它似乎不是真心的),其實正表現出作者的誠意,感同身受式的「我與你同在」一直以來都太沉重也容易遭受「你根本不可能真正與我同在」之批評,但我認為這句話很能。
 
 
3.
或許是地緣相近、大家對日文的掌握程度相對其他語言高等種種機緣,以及少數人對沖繩議題的耕耘終於發酵到時機成熟,這一兩年內,沖繩各方面議題在台灣能見度都可算是顯著提高。
除了有《海的彼端》企劃宣傳超成功,讓人深切感受到八重山地區與台灣的歷史淵源之深、觀光印象上逐漸跳脫碧海藍天與水族館(當大家都開始說「以往我對沖繩的印象都只是」的時候,就代表許多人的印象已經明顯超越這個程度了),開始各種沖繩傳統手工藝如三線、手染布、陶器的世界,以往被認為邊緣的基地問題,也因為音樂、影展、網路文章(除了高俊宏之外,阿潑的文章真的超紅)而逐漸為人所知。
  
只是喜歡去沖繩旅遊,享受碧海藍天雖然也可以是一種沒有問題的選擇,但當我們愈來愈熱愛沖繩、想要更深入沖繩各方各面的文化,甚至宣稱自己正在關注沖繩議題,我們可能就開始必須面對這樣的問題:我們跟沖繩的關係到底親到什麼程度?我們對沖繩人而言,是怎麼樣的非沖繩人/外國人?
  
任何少數議題多少都會出現一種聲音:「你不能幫他們代言」,甚至推到極端,它的潛台詞或許就是「你血統不純正」。最經典的例子,莫過於「島唄」的宮澤和史被批濫用本指奄美民謠的「島唄」一詞時,甚至出現過「想當沖繩人的話,請搬來沖繩生小孩,這樣你的兒子就會是沖繩人」的說法,言下之意就是這輩子都不可能真正跟沖繩人站在一起。
當然我個人並不是很同意這種把有沒有資格說話本質化的意見,但尤其在像沖繩這樣的地方,我認為這樣的意見比起強勢/多數者的排外更應當被尊重,無論從嘗試同理他們曾經受過的傷害與背叛的角度來看,或意識到他們確實經歷與我們頗為不同的成長脈絡,而我們永遠不可能百分之百「成為沖繩人」(當然,也無這種必要)
  
除了《驟雨》和《怒》之外,當代敘事影展開幕片《沖繩列島》是1969年沖繩「回歸」前的作品,東陽一導演是日本人,在他預錄向台灣觀眾介紹作品的影片中,導演說當時雖然有很多談回歸的作品,他看完卻總覺得哪邊不夠,希望日本觀眾至少能夠先了解沖繩的狀況。他的對話對象是當時的日本社會,於是他的珍貴之處便在於,他羅列的種種美軍相關的荒謬和抗爭場景,其實要呈現回歸日本與解決基地問題的複雜性與分歧性。
 
在日朝鮮/韓國人朴壽南導演拍的《命果報》我是在去年紀錄片影展看的,很多細節現在已經記不得了,但仍然印象深刻的是,她想追溯沖繩戰中朝鮮人軍伕受虐的事,也嘗試回應強迫的,戰前移住或戰時被強行帶至沖繩的朝鮮/韓國軍屬和慰安婦都有很多,但除非特別專注這一塊的研究者,在一般的和平教育或沖繩戰經驗中相關的很難被大家注意。
 
東陽一導演提到同公司近期完成的うりずンの雨》(暫譯三月的雨,就我有限所知台灣應該還沒播過?),則是去年六月在沖繩上映時我跟留學生一起去看的,導演John JunkermanDaniel同樣是作為「明顯的外國人」(也就是非日本籍),日文好到不聽一整段根本聽不出是外國人口音。他的問題意識明顯是直擊當代沖繩基地相關的各種暴力,但他又有一個如果你很本質論地談很矛盾的身分他是美國人,特別印象深刻的他嘗試追蹤95年知名強暴少女的三位美軍士兵,甚至訪談到其中一位士兵,當士兵說他很後悔他可能毀了女孩的一生,我馬上有很世俗的想法:「事到如今說這個也沒有用了不是嗎」,但導演安靜的敘事方式很快就把我到原本綜觀結構溫柔凝視矛盾的視角,對我來說,導演是下了很多很誠懇的功夫來回應自己母國論理上不用全贖但情感上複雜難解的罪。
 
最後,最近很紅的《海的彼端》。八重山與台灣關係的研究確實從頗久以前開始在海的兩邊都人在做,但在台灣的成果曾經遠不如在石垣島的知名度。如果不是導演用這麼平易近人選定一個家族說故事的方式,八重山在台灣的知名度說不定還是大家原先石垣島的印象,比如海和海和麗星郵輪。
  
曾經過去很長一段時間(約莫是回台灣後這一年多內),我一方面因為一直嘗試把沖繩的和平教育和沖繩戰史觀放到戰後日本的史觀爭議中理解找答案,一方面在很近卻很遠的台灣看到強建基地的暴力持續發生,縱使仍然喜歡其他文化特色,我對沖繩的關注視角也一直攪在這些複雜而沉重的事情裡。
但正是這些外來視角的紀錄片或電影(尤其Daniel的作品)提醒我,實踐了表現沖繩的無限多種可能,而每一種可能只要是真正在與當地人的互動中累積,不但都非常可貴,甚至能夠拍出當地人所拍不出/不拍的作品。(但當然反過來說,也有更多視角是非本地人就無法達成的,例如當我們看待反基地抗爭覺得他們抗爭動能很強、很有民族自決意識云云,內部對基地態度因為經濟利益、城鄉差距、世代差距分歧的困境則可能比較少被看見,或看見但未必被當眾點呈現,這點在《怒》裡面反而做出來了)
 
  
4.
不少沖繩人是這樣的:他們熱情、與陌生人或非熟人的互動相對沒有距離感(尤其跟日本人一比更是),但他們有自己的文化核心,是你就算花一輩子去了解沖繩待在沖繩,你還是很難真正與他們成為一體;同時,即便在基地問題上沖繩一再批判日本中央和一般民眾的冷漠和結構性歧視,希望把美軍趕出去,但就像在開幕場的三線歌手新垣睦美所說,許多沖繩人反對美軍基地,但並不跟個別美軍,或在基地工作交惡(完全有認識),關係是大於立場的,但不代表為了關係勢必得犧牲立場,除非不溫柔的是對方。
 
對沖繩人而言,好好與面前的個人(無論是美軍或日本人)互動,與反對這些個人所代表的政府乃至於這些個人本身就在加深的某種暴力結構,兩件事是不衝突的;沖繩人具有兼容取用外來文化但仍不離自己文化核心的特色,部分接受融合美軍/日本/中國文化,與從自身文化核心對這些外來文化保持適當的有意識距離,兩件事也是不衝突的。
  
沖繩人用各種形式的抗爭堅強站穩自己的位置如果你願意稱它們為抗爭的話。除了大家熟悉的遊行靜坐之外,可能包括音樂、各式美術作品、當然也包括紀錄片或難以成為紀錄片的影像本身,甚至每一個實作傳統文化的日常生活細節、針對下一代的和平教育,他們也未必都在第一線反基地,但從沖繩戰的衝擊和其中長出的和平觀就像幾百年來他們納入他們不斷實作的那個我很難用拙劣語言能力表達的文化核心裡(而這無關和平教育中確實遇到的困境),所以我會同意Daniel的看法,即不少沖繩人的日常生活就是他們某種抵抗。
沖繩人正是用自己的身體和實作打破了抵抗和屈服、甚至打破了偏左統與偏自決排外的二元對立,展示了對敵人溫柔又不對敵人屈服的一種可能。
  
既然如此,即便無法為當事人代言與只有當事人才能達成的角度必然永遠是矛盾的,但我們又何需要急著批判「嘿外來者,你又代言了」或「嘿當事人,你又排外了」呢?也許我們也不必宣稱,我們只能用行動、用作品、用我們與沖繩人的每一段關係來呈現我們對沖繩的理解,而關於我們懂得深與淺,我們與沖繩的關係為何,評價只能給沖繩人了。
 


[1] https://ryukyushimpo.jp/style/article/entry-362742.html

2016年10月8日 星期六

[雜感][家教]「說教文」與閱讀測驗

 
 剛看了之前家教小孩的閱測錯的題目,還是我買的,覺得有點後悔又抱歉——這種現在看兩三篇就狂翻白眼的文章,以前到底是怎樣聯絡簿也看練習卷也看阿。
 
 他錯的很多都是文意理解,像這篇,本文主旨到底是熱愛生命還是珍惜時光呢?
 很顯然這種題目選錯也不代表你閱讀能力真的糟到哪去,可能只是我們需要再想細一點或一些小技巧。
 我們通常確實不把閱讀測驗的說教文當回事,只是要選對的話,我對內容想法如何根本不影響我選答案,或甚至我可能對內容根本沒想法。所以這些內容既未必會成為我真正相信的東西,也未必會引起我的反感。
 然而我認為這些說教文過度出現在閱讀測驗裡,仍然對學生們產生一種隱性的煩人灌輸,如果不是暴力的話(什麼英文語法XD)
 說教文創造出一些理解人生的思考框架,一些對立二分的軸線,比如熱情與消極,樂觀與悲觀,努力與懶惰。這些架構未必像常見的批評那樣真的在「說教」,比如一直叫大家正向思考,或必然創造出某種狹隘的成功人典型,但又剛好對上了一些模稜兩可的道德觀,所以看起來既理所當然又有些陳腔濫調,也讓大家不太認真面對它們。
 但這些二分的框架可能排擠掉我們想像別種空間的可能性。
 我們不一定百分之百同意熱情,樂觀,積極,努力的人生就比較好,但我們隱約覺得可以把別人,還有自己,放在這條線上評價。
 一方面其實人會遇到挫折的背景、各種機會與偶然,以及他認識挫折的方式受什麼影響,其實都遠遠更複雜,一方面思考人生應該還有各種可能的框架吧。雖然我也不夠有創意,但至少比如說,不要那麼多把價值觀個人化的文章,多探討多種多樣的關係,或敘事性的個人經驗有時候也可能比硬舉例之後大半都在抽象反覆人生態度的說教文們更有啟發性。
 必須再次重申並不是要批評這些框架本身或其真實,並不是他們「本身就是沒價值的說教」,而是它們想達成的勵志效果需要一些社會條件配合,對於人生才剛開始的國中生(至少如當時的我)而言,他們就像菸害防制或不談性只教要戴保險套的反向,就像只談受害慘烈不談加害的和平教育,說教但力量又有點單薄,
 
只會等到我們老一點,覺得它們很煩又浪費時間而已。

2016年7月1日 星期五

[遊記] 2016.06.28橫須賀

***跟日本史地超不熟,只能忠實寫自己的心得


快兩點才從鎌倉上車,雨還在下,車在逗子站暫停等表定發車時間。大部分車次停在逗子,真正進了半島JR只剩單線,車次不多不少,但總覺得暗示了橫須賀的位置與他不凡氛圍的關聯。
  

會想到去橫須賀,是之前在打工的中文補習班偶然聊到刺繡海軍夾克,才知道那裡也是海上自衛隊跟美國海軍共用的軍港(超沒常識),而且美軍文化滲透到市裡,想知道跟沖繩會有什麼差別。懶惰如我什麼也景點也沒查,抱著我就是去看自衛隊兩艘船跟刺繡夾克怎麼賣也好的心情從原本整天的鎌倉之旅途中下車(?)

出站時拿了地圖。橫須賀當站很冷清,事後看遊記才知道原來大家都叫我們搭京急到汐入。沿著公園走有歡迎自衛隊的旗子,還有各種海軍相關的紀念碑。現在只有海上自衛隊還沿用大日本帝國軍旗,船尾的旭日旗們真的是讓人心情很複雜。

水超髒,是因為以前煉鐵廠的關係嗎

第一次看到的時候超驚訝,看久就習慣了(?)


地圖上有搭船遊覽軍港的行程,本來想反正對那些潛水艇阿戰艦的也沒興趣,但念頭一轉,軍港導覽的解說可算是其中一個指標,可以看出他們希望觀光客了解的自衛隊,索性加快腳步,在開航五分鐘前趕上最後一趟三點出發的船。

導覽船叫sea friend

想都沒想就走上二樓戶外,很冷風很大,雨剛停,甚至帥大叔船員還幫我們把椅子上的雨水掃掉(事後查遊記才發現很多人因為天候或人太多只能坐室內覺得自己超幸運簡直因禍得福)。船上有情侶跟全日本走透透的那種旅遊日本老夫妻。



導覽員非常幽默,一出航就說,「大家拍照小心相機,萬一真的掉下去,至少也要掉到左半邊喔,因為左半邊是自衛隊是日本範圍,右半邊是美軍用港。」

厲害導覽員:)))

整趟導覽有趣又得體,沒有特別吹捧美軍和自衛隊的地方(唉我預設立場好嚴重),比起複雜的軍艇軍艦說明(幸好沒有不然他講那些專有名詞的日文我肯定聽不懂),更多時候講的是跟軍港的人們有關係的小故事,或瑣碎但可愛的小知識。比如如果想知道他們什麼某種大乘載量的船什麼時候回來就去問附近餐廳,因為他們要備料會有小道消息。

雖然外觀很美但據說其實是社區的垃圾分類場,七月會辦回收大型垃圾後社區居民手工製作新家具的活動。(這種無用小知識真是超對我的胃)

303是木製船,因為老師傅沒辦法再修現在已經一台一台淘汰了,606是某種膠製船(只聽到XXXプラスチックXD)。據說三位數的編號是真正要上戰場(?),四位數的編號是用來幫助三位數,二位數的只有一艘小的,是接待外賓用。

中間的wakasa是五年前第一位女性船長誕生的船,如果我沒記錯的話。

結束時是四點,時間很尷尬,我就一路閒晃進商店街。真要說的話どぶ板通り可能跟胡屋一帶還算有點像,也就是老式的有點沒落的基地周邊,沒有太多觀光的感覺,該賣軍用品T恤徽章的店都有,但也不是很多家,刺繡夾克專賣店連大馬路上的也就三四家吧。市場除了入口有一家海軍紀念品店之外,裡面都是當地人買東西的八百屋阿魚店阿百元店之類,除了餐廳的海軍咖哩,絲毫沒有要滿足觀光客的意思。




沒落海軍咖哩還有Perry的頭超Q

市場入口的海軍紀念品店


最後走到三笠公園的時候船也關了進不去,又想到要走回JR的橫須賀那一站才能搭回鎌倉住處不禁覺得超累而且時間又不夠有點可惜。

回程沿路經常跟美軍擦身而過,總覺得比在沖繩看到的長得真實得多,高矮胖瘦都有,可能海軍比較不像海兵隊那麼需要在沖繩北邊的叢林或金武的山上苦訓吧?到處有幫美軍找房子的房仲業者廣告,酒吧毫不做作的以英文MENU為主,晚餐的連鎖咖哩店美軍及其家眷(?)占了至少七成。



沖繩的美軍文化既是融入全島的卻又是隔絕的。濃度太高太過華麗的美國村只是作為塞滿刻板符號的觀光景點而存在,KOZA作為極具特色卻已經過時的基地文化而存在,被掃黃沒落的社交街作為陰暗破敗的前性產業聚集地而存在,邊野古則作為體現日本政府荒謬權力關係的抗爭現場而存在。

最能代表沖繩大多數美軍地景面貌的,絕不是美國村或KOZA,而是北中城接沖繩市接嘉手納,那一路上無關晴雨都沒有顏色一片灰的空蕩和柵欄,有不少沖繩人不曾與美軍接觸,少數人說得冠冕堂皇的文化交流事實上非常有限,但與此同時,對基地卻又無時無刻存在恐懼、憤怒、難以分割的愛恨交織。
相對沖繩而言,與其說橫須賀美軍跟當地人關係好云云,倒不如說他們與美軍的互動和生活都是密集的現在進行式。

無論如何橫須賀對我而言仍是非常有魅力的港口城市。不像橫濱在節點上既有都市機能也有高濃度的歷史觀光資源,也不像湘南充滿觀光的刻板海岸風情。
總覺得就算晴天造訪他也會是陰陰的。有點像上過戰場受過傷的老兵,能感覺到衰老卻氣勢猶存,不輕易開口評論什麼,有核心信念和依此的生活,但沒有固執放不下的意識形態。如果他要說一句話,美軍不是也不必靠右派熱切的歡迎才融洽生活在這裡。

最喜歡他的AEON,就在軍港遊覽的旁邊不遠,著實就是地方市鎮的商場所有機能一次備齊,扭蛋店與夾娃娃機沒有獨立的遊樂場空間,在商場裡與賣鞋賣小物賣偶像商品的櫃子比鄰,稀疏有放學稍微玩樂的學生。就像前面說的,它不服務觀光客的,它走自己的半島港都步調,無關乎那些印滿旭日旗的海軍商品有無。

2016年3月15日 星期二

[大學]對敝系課程規劃的小心得,以及管理專業的教育

來個前言
上禮拜被高三生問了申請大學的備審,因為她填了很多個管院(落點的緣故不是我們學校),後來大部分時間都在跟她聊管院到底在學什麼,她聽完之後果然很驚訝。
如果大家有(親友的)()妹弟要念管院的話,大家真的考慮可以好好跟他聊聊,確定他對大學教育的想像還有他了解管院課程和氛圍。以下內容主要從我自己的學校的管院的我念的系的觀察出發,超主觀而且不能代表所有其他系其他學校管院"都是這樣",只希望可以成為念過的人當中眾多意見之一。

跳結論
簡單來說,如果單就敝系必修課的課程規劃來討論的話,因為規劃定位上的尷尬,最後只會造成獨立思考和專業技能兩頭空。如果你對大學的想像是:反而我無論如何需要這個學歷,而且我個性還算適合該校管院的氛圍,那念個管院也未嘗不好。也不是說管院以外的任何系課程規劃都完美又扎實。

然而,如果是對管院大學部有以下的幻想的話,那真的要慎重考慮:
1.我要成為經理人賺大錢。
確實有很多人說學歷有差。但管院教育本身不會幫助所有無論有沒有領導特質的人都搖身一變成領導者、管理為中心的教育更不會讓沒有經驗的人可以剛出社會就輕鬆三級跳。

2.我是一類,對別的科系都不了解,想上大學再找性向。萬一找不到,至少以後靠管院學歷找工作。
管院絕對不會保證讓你未來的路變得無限寬廣。除非自己額外培養真的很專業的專業再結合進來,否則像以敝系來說主要的出路就是努力擠進跨國大公司上班。如果你四年內有找到所愛那恭喜你(當然肯定已經浪費了一些時間),但如果沒有的話,四年之後只會從困惑變成超困惑+焦慮而已。大部分念了管院以後路能夠無限寬廣的人,例如可以超創新大創業,除了他可能自己很努力之外,通常是他成長環境能給他的資本就非常夠,大概不是每個人都可以複製得來的。

3.我只希望學會很實務的技術性知識。
管理為主要專業的系絕對比你想的空泛,或許有些比較實務取向的商學院可查一下。

4.我希望在大學階段學會獨立思考,或可以掌握這個學科的知識體系。
管理為中心的課程在大學部沒有這種東西。大學學會這件事也算是很珍貴的吧,也許你可以考慮人文及社會科學更基礎的學科,例如哲學,歷史、經濟學、社會學之類的。


以下推論改寫自國際企業經營策略第一堂課反思管院教育的作業。

管院充滿「廢課」?
回想起大一一整年,我們上的都是微積分、會計、經濟學等所謂的「基礎科目」,那時候大家多少都抱怨學基礎科目(尤其微積分)沒什麼用,期待趕快上一些「真正管院」的課,但直到大三所有必修課都上完,真正「很管院」的必修課卻似乎並沒有回應大家熱切的期待,大家都覺得我們系「廢課很多」、畢業「好像沒有專業」。
在此姑且將「廢課」一詞的意思視為「沒什麼內容的課」,也就是說有些管理課「很常識」、「很淺」、「知識含量很低」等等,因此高知識量的基礎科目無論大家覺得他有用與否,在此不算進廢課之列。

本系課程規劃的定位,與基礎學科之必要?
就我自己的理解,本系的課程規劃是希望同學可以在三個領域都接觸後選出自己要走的路,也就是照理來說,我們應該要既可以了解幾個領域之間的基礎知識以成為具有國際視野的(能夠進到跨國公司的)管理人才,又同時在一個領域具備專業的知識技能。
之所以最後讓大家覺得廢課很多,我認為某種程度上可說是定位不明。
首先,一如《MBA≠經理人》所說,我們入學時「心懷管理」,並希望學會一些「管理專業」,但就算管理真的可能是一個不能被取代的專業,它也根本不可能在毫無實際經驗之前,就透過模型化的東西變成專業,或透過對其他國家文化的概括(刻板印象)理解來達成。
既然如此,讓課程變得扎實的其中一種方式,是教一些「有用」的課,也就是真正技術性的知識和小細節。然而這大概也不是管院(至少尤其敝院改名之後)的目標,既然國際的管理者需要應變的因素這麼多,學那些"有點過時的實務知識"相對來說好像變得不那麼重要,只要我具備了管理人才的特質跟更抽象的能力,那些進公司進到特定產業再學也罷。
那教基礎學科呢?這總夠知識性了吧?確實基礎學科是不少進階課程的基礎,例如微積分對統計有用而統計對行研有用,但對大多數確定自己不是要繼續做研究,又還沒決定未來跑道的同學,恐怕很難定下心來專心學好基礎學科中最知識性、最接近學術的部分吧?就像當初大一我們都覺得學這些跟管理又沒關係一樣。
然而更重大的麻煩是,只有大一的基礎課程並不能讓我們真正對一個學科的前提和預設有所反省,但後續的管理課程卻直接沿用了這些基礎學科的預設。以經濟學為例,(至少我修的)經原課程安排很明顯就是導論課,跟個經總經很不一樣,當然老師會告訴我們這個學科的基本假設和想事情的方式是什麼,但並不像總經老師總會在每個模型之前把他的前提跟限制,還有學界為何持續爭辯不斷講清楚。

課程背後的意識形態
前提跟限制之所以重要,不是要你去做研究,而是意識到假設的建構性,才不會把這些當成不必質疑的真理。
廣而淺的敝院學習方式並非對學生毫無影響,並非所有管院的課程都在「整理常識」。
兩年多前臉書曾經流行一篇文章,反駁時下「科系不重要,只要努力隨時可以轉換跑道」的樂觀觀點,認為一個人再不認真投入本系的學習,學科背後的預設和價值觀依然影響自己後來的選擇。[1]
財務管理的預設是股東利益極大化,投資學的預設是風險愈高投資報酬率愈高。這些前提的背後其實就是經濟學對於極大自身利益的假設(這裡的利益不只錢)。我的意思絕不是要在此判斷假設對錯或依照他們研究出來的模型有沒有貢獻,而是要身為一個可以獨立思考的人(先不管這個概念是如何被建構出來還有變得夯這裡只是要表達沒有的後果),就是隨時意識到既然它是個假設,肯定會有一些人和學科持有另外一種假設,並且同樣依照發展出自己的研究系統。至少要可以說清楚自己為什麼支持一個假設,並在受到質疑的時候為自己的假設辯護(這點我想經濟系的學生很多都做得到)
就算我都忘記報酬率某某率的縮寫,就算我不記得怎麼跑統計軟體算出定價策略對某產品的影響顯不顯著,這些概念作為前提反覆出現在剛好沒翹的課堂上,出現在求C-過臨時抱佛腳讀的PPT裡,我們以為不是計算不會考沒什麼,它們卻其實悄悄滲進我們的價值觀。
經濟學的假設看起來非常直觀,非管院的人們也這樣想,於是大家都輕看了這些假設。把這些假設都內化正是我們在管院學得最好的東西,我自己也絕對有受到他們的影響,而在某一些時候(甚至未必真正涉及到利益的時候,例如想要省時間)直覺認為這樣想事情是理所當然的。最後廣而淺的商業知識只讓我們帶走從未反思的學科前提,而非任何專業。

管理理論是社會科學嗎?管理在學科上的位置
MBA≠經理人》中提到曾在哈佛商學院追求社科研究的時代被邀請去教書(p.48)Parsons曾是美國社會學界紅極一時的大咖,他發展出來的主要理論結構功能論被當今學界認為僵化了對個體行動的理解而幾乎已經不讀,但在他的早期著作中提到關於「事實」的觀點卻很值得我們參考:事實是「依據一個概念體系對現象作出在經驗上可以驗證的表述」。[2]社會科學的任何一套理論都不是為了追求放諸四海皆準的真理,而是為了有一套能夠被檢證、讓其他人能夠對話的觀察社會,不同理論間的彼此說服不該只論及經驗證據使用上的對錯,更應該是指出對方的假設哪裡以及為何需要修正。
就此而言,如果管理理論可以作為社會科學,他的研究成果應該要可以從前提到經驗證據都被後來人對話。管理理論之所以在文章中被批評成底氣不足,我認為其中一個原因,是它至少在管院教育中,都沒有把自己前提弄清楚,因而「看起來」較難與其他社科學科放在同一條線上檢證。
例如,我們固然可以用經濟學的理論來說明自由貿易的好處,但新自由主義之所以能夠興起進而成為當今最有力的意識形態,當然有它的歷史背景,有國際政治的影響,然而相對於經濟學,身處管院的我們跳過這些為自由貿易辯護的討論,直接將它當作必然正確的前提。商管的概念(如成本效益、服務品質等)在當今社會很紅,因而主導了話語權,這是我們之所以以為我們在學的是「常識」。
另外,如果管理仍將重點擺在理論或實證科學方法上,它就愈與「人」本身無關,也就是注定要犧牲掉一些觀點角度。國企管的Hofstede理論針對各國文化指標的排名就是一例,沒有一個國企系的學生不知道企業需要面對全球標準化與在地化的挑戰,但這樣的理論整理則不無放大國家之間差異而忽視國家之內差異之嫌,對於管理人實際跟外國共事者互動的現場的解釋力也有限。
人文和社科在1970年代經歷一個重要的「文化轉向」,以探問意義取代傳統認識論:不再以找出事實真相為唯一目標,而是關注事件在特定的時空脈絡或互動關係之中如何被()呈現,因此身體、情感等所謂非理性的因素逐漸被重視。就此觀點而言,管理如果作為社會科學,研究上除了關注並整理國籍、法規政策等硬性的因素之外,應該關注「人」;決策者也不該是站在客觀的角度呼風喚雨或只看到外在環境,而必須從他跟特定職位的共事者的關係或他在整個團隊中的位置做考量。
研究一個組織或其內部人員的經驗依然有意義,但目的並不能讓我們學會A情況就用B手段這樣的管理通則。而其實這正是那些出色的經理人曾經每天在做的事,管院教育卻可能讓我們成為自以為客觀而全知的人。
管理作為社會科學 ,應該是既有蒐集量化資料做實證研究 ,也詮釋意義的質,其累積的 知識也絕對有其貢獻 。只是當「管理作為大學部主修」定位不明確,教育方並非 將理論生產 時包含預設證據等的思辯過程, 只是將看似貼近科學實證的基礎跟不反思前提整理性知識分別教給學生,則想像自己為「管理專業」,卻未必有深刻的課程學習。

找些藉口說服自己專業所在
沒辦法靠所學說服自己真正擁有專業的敝系學生,總得找出自己能夠拿出來的競爭力所在,於是我們說自己在辦營隊、辦之夜的過程中,訓練了領導能力和組織能力;我們說我們在無數的分組報告中學會了與人溝通和負責;我們說,我們英文很好、很國際化(狹義的那種)。然而仔細想就能知道,這些能力或準備根本不需要念管院,在其他系辦活動或參加社團也能達到類似的效果。頂多可以說,我們比別人多擁有一些商業資源,比如怎麼製造出最合適的履歷、參加商業競賽、為這幾年才瘋狂興起的找實習創互助平台等等。
但這並不是說敝系的同學都是不厲害廢廢地離開學校,相反的,大家完全是十八般武藝什麼都精通。但大家的厲害一方面是大家本來具備的各種因素(例如個人興趣專長、成長背景的資源,以及成長環境和條件造就的性格),另一方面或許也跟同儕的互動有關。也就是說,跟課程無關,至少跟管理為主系所的課程無關。

小結
至少就專學管理的系所,我認為在大學部真的並不那麼需要。
如果對大學的想像是技術性的知識,大學部以管理為主要專業的系只能提供少部分,如果希望大學可以學會研究或獨立思考的能力,大學部相對以管理為主要專業的系還是基礎學科比較有意義,而且這樣的訓練並非對未來就業就無用
但管理學門依然有其價值,但實證科學的研究方式不該是它唯一的研究方法,並且不只經驗證據,其預設和前提也應該開放給任何其他人對話或批判,而這樣的思考過程有必要在教育中讓學生知道。


[1]Sean Huang。別被媒體誤導!大學唸什麼科系,比你想的重要太多了。2013/8/13http://www.businessweekly.com.tw/KBlogArticle.aspx?id=4315

[2] Talcott Parsons。《社會行動的結構》。第一章附註:關於事實的概念。2008P.41-42。南京市:译林。

2016年2月14日 星期日

[歌]流行的反身角度:【Primary feat. Beenzino, Suran _ Mannequin】MV



PRIMARY(프라이머리) _ Mannequin(마네퀸) (Feat. Beenzino, Suran(수란))

[1]關於流行與從眾

MV
最重要也最巧妙的設計之一,就是追求流行的女主角戴著櫥窗模特兒的面具,而櫥窗裡的模特兒反而換成真人。其中的隱喻貫穿整個在這樣的角色對調中不言自明,既是追求獨特對從眾的辯證,也是被觀看與觀看的辯證。



首先,多數畫面中女主角是,反而女主角站在櫥窗裡觀看街上人來人往的「真人」的畫面才是我們熟悉的世界,卻只占整支MV的一小幕,而這些「真人」的打扮正是她上一幕才眼巴巴羨慕的mannequin


戴著mannequin面具的女主角是一個「沒有面孔」、並不特別的女生,甚至受到真人扮演的華麗mannequin鄙視(某種程度上在暗諷不從眾追求流行者所受到的鄙視?)。真人扮演的櫥窗模特兒不只更美,也因為他們「是真人」,而相對於戴著mannequin面具的女主角,仍然多了那麼一點可辨認出不同的獨特性。當女主角追求著華麗的流行可能伴隨的關注目光和喜愛,同時也追求著更美更流行的元素能夠讓自己在人群中脫穎而出。但偏偏人人都追求流行,才是讓她總是與人相同,而擺脫不了mannequin面具的原因。


[2]流行消費的快速汰換

最能夠表現流行快速汰換的一段,大概非第二次主歌男生(Beenzino)刷一次卡模特兒就脫一件,脫完後店主馬上為模特兒換上新衣服的劇情莫屬;但我認為更有趣的是,女主角一拿到足夠的錢就進門消費,紙箱面具店主(Primary)卻在女主角買完後不久,就扛著黑垃圾袋走出來丟垃圾,我認為這段充分表達流行汰換之快速(或許還有一點浪費之意?)。之前看到這一幕的時候,我曾經很罔顧隱喻不解風情地偷偷想說,蹲在旁邊賣藝的女主角甚至可以直接把衣服撿來穿,但那些服飾即便全新也已經不再流行,也就不再是女主角所追求的事物。



[3]消費者與生產者的共謀

兩次主副歌結束之後,歌詞進到了「1,2,3, so many on the street」最批判的轉折點,但女主角卻進到櫥窗裡唱歌,跟本應是店主的紙箱面具人(Primary)一起表演,女主角跟店主的關係本應是拉扯的,此時卻是毫無違和地共演。我認為這裡頗能表達消費者與生產者的共謀關係,生產者創造出流行,而消費者某種程度上是「自願」一起玩這個遊戲。



[4]男主角(男性)扮演的角色與所處的位置

Beenzino唱的Rap歌詞部分頗為重要,男主角為了滿足女友不惜花大把花錢刷卡為女朋友購買流行服飾,而他認為這沒關係,因為女生身材跟臉蛋(經過打扮後)也滿足了他。前述刷一次卡脫一件的部分明顯是處理男方金錢與女友美貌性吸引力的關聯,另外朋友則認為Beenzino不斷刷卡帳單「流」出來的畫面有很強的性暗示。

韓國流行評論的英文網站MUTZINE的評論文章認為,Beenzino自身高富帥、與荷蘭名模女友交往等種種溫拿身分,讓他自己在唱這一段的時候本身就具有很強的辯證意義。

[5]女主角的角色?

看了很多次之後,我才開始思考女主角的角色。她拿著鈴鼓靠街頭賣藝來換取購買流行,也許某種程度上代表的正是一部份的演藝人員:是靠演藝工作換取流行?或靠流行來增加她/他在演藝工作上的身價?從頭到尾女主角只要是坐在街邊,她只做一件事就是拍鈴鼓,但在Beenzino對她撒錢,而她拿那些錢去買了那頂帽子之後,她在短時間內就增加了許多收入。或者這正表達了偶像或演藝人員是裝扮流行光鮮亮麗的最前線,卻也無法外於這些流行元素只靠歌舞才能完美其演藝工作。

3點提到的紙箱頭店主就是作曲家Primary平常示人的形象,此時唱歌的既是女主角也是Suran,而拉大提琴又打鼓的既是紙箱面具店主也是作曲家Primary;而結尾之處將聚光燈、模特兒、正在撒錢的Beenzino都直接放在「MV的櫥窗裡」呈現拍攝場景,更後設地再次把觀眾拉出故事之外,提醒我們自己正在聽的、正在消費的這支反身思考流行的MV其實也是演藝工作的一環。


[小結]
不同於許多對流行的批評單純站在從眾庸俗的面向、大量消費的浪費或消費資本主義等面向對追求流行者做負面的描述,Mannequin在其MV中的許多細節,都展現出它反身的思考角度,並非將自己作為居於上位看透這一切的先知,反而呈現出切身的矛盾,呈現出歌手和作曲家自己作為演藝工作者與流行工業的依存關係。是我很喜歡的MV

[參考資料]
由於沒有辦法自己看懂歌詞,我主要參照和譯歌詞,女生(Suran)的聲音大意是說路上的行人打扮就像櫥窗模特兒流行又美麗,看起來卻都相似而且像沒有生氣的花;男生Rap(Beenzino)的部分則是說為了滿足女生對流行的追求他在她身上花掉很多錢,但他滿足於女友的打扮跟身材所以他OK with it
中譯可參考中字幕影片https://www.youtube.com/watch?v=L8l0kAHtiI4
唯「 남자의 눈도 뒤를 쫓는     잠시 잊혀진 」一句,日文翻成「私の彼氏の目もあなたの後ろ姿を追いかける 私は少しの間 存在を忘れられてたみたい」(我男友的眼光也追著你的背影 似乎讓我的存在被短暫忘記了)、中字翻成「我這男人的眼睛追隨著你 似乎暫時失憶了」,詢問過會韓文友人後確認是和譯比較對。
Primary's Mannequins and Money Queens: On Materialism and (Mindless) Consumption in South Korea2015/6/13取自http://omonatheydidnt.livejournal.com/15970048.html